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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戴口罩？不愿意说“我错了”？

我们需要和“认知失调”

作斗争！

利昂·费斯汀格【1919-1989】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

最近（2020年6月底7月初），美国很多州开放后新冠感染病人数量大幅上升（如佛罗里达、亚利桑那，加州），在海滩、酒吧等公众场合大家看到的景象是人头攒动，不仅没有社交距离，而且不戴口罩。对很多美国人到如今仍然不愿意戴口罩，中国人一直很难理解——我们在亚洲的经历不是已经证明口罩的效果吗？你们美国人为什么就这么倔，难道宁愿丧命？如果一开始还可以解释是因为美国疾控中心（CDC）最初没建议，但CDC从4月份开始就已经纠错，大力宣传戴口罩，保持6尺的社交距离……背后的原因，有多种解释：有说一些国家如美国、澳大利亚，在过去100年没有经历过特别大的灾难，所以老百姓心都大，对风险警惕性低；也有说他们崇尚个人自由，不喜欢被约束；也有说他们信仰里相信来世／天堂，所以对死亡和今生没那么在乎。

著名的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和作家史迪芬平克（Steven Pinker）在上周接受Nautilus采访时，也加入了这个讨论。他认为抗拒口罩，根源自部分美国人根深蒂固的部落主义（tribalism）心态：“我要和我的部落族人站在一起。”它不只是单纯的从众，还包括了道德因素。

他说：“这些人们把他们的部落，视为受到敌对阵营迫害或伤害的受害者。”拒戴口罩，对于不属于这个团体里的人，可能会感到奇怪，甚至对他们心存鄙夷。但是，他们相信自己的行为，至少在象征意义上是为他们的群体伸张正义。

平克指出：“一些右派的人们，对参加黑人平权（Black Lives Matter）示威游行的人们提出了这个问题：他们人群聚集，他们大吼大叫，他们喊口号，其中很多人也没戴口罩。”平克观察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我需要提供一点背景信息：美国左派的电视台CNN一直批评美国很多保守右派民众拒戴口罩是不负责任、伤害社会的行为，而右派的Fox News一直强调戴不戴口罩是民众自由意志的体现，川普总统就是他们的代表。但是我个人观察到，因为BLM上街游行的人群中，很多人的确不戴口罩。虽然CNN一直是建议外出戴口罩，但当报道示威游行时，CNN确实没有批评游行者不戴口罩并不保持社交距离。

这一点就被Fox News挑战：为什么民众聚集在海滩不戴口罩是不负责任，但在示威游行时就不是问题？在公共卫生专家眼里，这有什么区别？平克接着问到：即便我们有自己的明确的主张，但我们也要考虑，(在表达我们主张的过程中) 哪些诉求有正当性，哪些比较没有正当性？

在我看来，BLM和平示威当然是合法合理的，但在这个大主张之下，我们就必须接受“一定程度的打砸抢也是合法示威的一部分“吗？同样的道理，保护自由意志是一种权利，但这一定要以不戴口罩，承担彼此感染的风险的方式体现出来吗？

心理学家费斯汀格（Leon Festinger）在五十年代创造了“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这个科学术语。他说，当我们的信念和事实出现不一致时，为了让自己的理念和行为没有冲突，我们自然而然会设计出一套合理化的说辞来支持自己的行为。一般人很难忍受“认知失调“这种状态在精神上对自己的折磨，大脑为了避免受到更大的伤害，会开启"自我合理化"模式，让事件变得合理，从而逃离"我错了"造成的伤害。比如，一个欠钱不还的人，就可能把债主想象成十恶不赦的坏人，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拒绝还钱，而不必背上心理负担。过去6个月多看了些美国的新闻报道，我有强烈的感觉，和10多年前的美国相比，现在上电视被采访的美国官员、政客、名流中，越来越多的人都宁愿（至少在公众场合）采取非黑即白政治正确的立场，不愿意承认自己哪怕有一丁点的错误，对方有那么一丁点的正确。比如，华盛顿、杰斐逊的雕像应该被拉倒，因为他们都曾经是奴隶主。比如，中国是美国制造产业空心化问题的源头，美国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即便偶尔承认有点问题，也不是直接了当地承认自己当时犯了个错误，而是用英文的虚拟语气方式表达“我们可能可以采取另外一种措施……”。任何人都没法避免“认知失调”，因为我们对真实世界的认知有限。但是我们如果能诚实地面对这个挑战，尝试做到“吃不到葡萄不说葡萄酸”，尝试不每次都是“屁股决定脑袋”，我们更有可能发现自己的真实需求（“我是真的觉得单身很好还是因为找不到女朋友”？），更心平气和地去了解世界的真相，从而形成更准确的“认知和谐”。

作为投资人，我经常会被自己内部的“认知失调”和那种不愿意认错的倔强所搅扰－贪婪和恐惧之间的征战；有限的数据支持和自己直觉之间的征战；即便内心承认但不愿意拉下面子去纠正错误的征战。只要你愿意，你总是可以找到支持你行为的理由和数据支撑。你如果能在脑子里让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同时存在，左右互搏，让自己在这种与自己的争论中来检验自己的投资逻辑，你会成为一个更好的投资人。

4月份美国股市大跌反弹之前，巴菲特在底部清仓了他所有的航空公司股票，亏损20-30亿美元。回过头看，在我们常人眼里，他的动作可能有些过激。但这其实符合巴菲特一贯的风格：一旦认为投资假设中出现不可逆转的错误，立即承认错误并纠正。投资大师索罗斯擅长短线操作，更是说过："我有认错的勇气。当我一觉察到自己犯错了，就马上改正，这对我的事业十分有帮助。我的成功，不是来自于猜测正确，而是来自于承认错误。"

4月份的时候，当记者不断追问美国防疫专家福奇博士对疫情的治疗方法和疫苗时间表的判断时，福奇博士对着电视直播说：“我不知道”。我一开始很诧异：你不是专家吗？怎么能说我不知道？后来想想，敢说“我不知道”是需要勇气的。福奇补充解释道：“我们对这种病毒的了解还很有限，但我们的认知每天都在更新。以我们过去的经验，一个疫苗需要5-10年才能有效开发出来，现在有这么多资源投入，没准在1-2年能出来一些产品。”有没有觉得他这番更真实的解释，其实帮助我们更好地作出决策？

平克在采访中指出“由于人们把专家当成了谕示者（Oracles），而不是实验者、或尝试错误的探索者，因此他们认定专家应该一开始就知道最好的策略，要不然他们就是不胜任，应该被撤换。其实，科学正好相反，其实所有人都是一无所知，你必须去不断学习。”

不断学习，剖析自己，不断改进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这是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道路上必经的历练。让我们先从“吃不到葡萄不说葡萄酸”，承认错误开始吧。

六禾创投王烨

文中配图来源：Twi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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