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航天创业“四道”——天仪研究院炼成记
名川资本 · 2022-05-16 20:54:26 · 热度:加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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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快,更小,更好
· 务实的生存之道: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 “激进”的发展之道:用互联网的逻辑做航天
· 靠谱的为人之道:不讲故事的创业者
· 狂狷的追梦之道:dream big, dream bigger  

 

更快,更小,更好


当杨峰说出“努力”这两个字,他面前的投资人,甚至包括他身边的同事,都觉得杨峰是在忽悠人。

努力是一个非常实的词儿。它实在哪儿呢?实在你不好去模仿它,把它变成一个模式。即便你很努力,不一定得到想要的结果。努力是我们的气质,他解释道。你听懂了吗?反正我没听懂。

得,努力是一种气质。不会的题先跳过,下一道。

20161月,天仪刚落户长沙,过完农历年,开工已经是4月了,天仪实验室的地还没有干,融资还没有完成。

“今年底要把卫星送上天。”所有人觉得杨峰在忽悠人。

201611月,“潇湘一号”升空。

1中国首颗商业化科学实验卫星“潇湘一号”在酒泉卫星发射基地搭载长征十一号运载火箭成功发射     
                              
很多创业公司想把卫星送上天,但一直到23年后才实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找不到发射机会。

“所有的创业公司都是平等的。天仪也找不到。但天仪肯多努点力,多想点办法,多找一些人。而别人没那么努力,没找那么多。”

努力是一种途径。你听懂了吗?我好像懂了。

天仪研究院(以下简称“天仪”)挺吵的。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提出不同意见,也经常出现彼此不服的情况。创始人杨峰觉得这是好事:“那就吵,随便吵,只要大家吵的目是为了把这个事情干得更好。吵不服对方你们就都去试,试了拿结果说话”。

努力以结果为导向。不管你是什么猫,抓到耗子再说。

天仪成立6年,完成了14次太空任务,发射了25颗卫星,服务200多家商业用户,设在卢森堡的海外办公室对接12个国家的海外用户和合作伙伴。论卫星发射数量、论服务能力,都是中国民营航天界的No.1

成立之初,天仪制造科学实验卫星[1],可以实现10kg-50kg级别的搭载能力帮院所做做实验,搞空间科研。目前已成功发射中国第一颗由民营企业自主研制的卫星潇湘一号在内的共二十余颗科研卫星,助力客户完成重大空间科研突破,实验成果2次登上国际顶级期刊《自然》。

20201222日,杨峰领导的天仪研究院发射了中国第一颗平板可折叠商业SAR遥感卫星——海丝一号卫星。海丝一号卫星首次成像工作即成功获得首批在轨图像,并在印度尼西亚苏拉维西岛马穆朱发生6.2级地震后,立即开展应急成像任务,于20211171156分对该区域进行成像,协助联合国抗震救灾。

202144日,印度尼西亚发生山洪和泥石流灾害,海丝一号卫星第一时间将灾后数据汇交给国家综合地球观测数据共享平台,并提交联合国向全球科学家和减灾机构开放这些数据,旨在为当地抗洪救灾和次生灾害预警监测提供支持。

2021年山西暴雨期间,海丝一号卫星在6小时内完成应急服务响应流程,获取了山西祁县、清徐县灾后第一批卫星影像,充分展示出了SAR卫星全天时、全天候的强大对地成像能力,获得一致好评。

2022年汤加海底火山地震期间,海丝一号卫星也充分展示出了SAR卫星全天时、全天候的强大对地成像能力,应急拍摄汤加火山灾后的影像,并被央视新闻联播报道。

截至目前,海丝一号卫星已在轨稳定服务超17个月,获取影像数万景,天仪多次参与国家级任务。海丝一号卫星同时斩获2021第九届世界雷达博览会创新产品挑战赛金奖与2021年度最具代表性的十大世界明星雷达装备,入选中国遥感应用协会“2020年度中国遥感领域十大事件”之一,并登上中国遥感领域唯一一本国家级综合性学术期刊《遥感学报》封面。

它还拍到了中国台湾Ever Given号搁浅的尴尬场面——图我见过,那架挖掘机看得很清楚,它不自量力愚公移山的精神激励了笔者撰写这篇访谈——这些SAR卫星遥感数据的支持,为应急救灾和灾后恢复提供了巨大的帮助,也让天仪研究院在行业内声名鹊起。

更快,更小,更好。今年2月发射升空的“巢湖一号”各项指标的综合能力是“海丝一号”的10倍,再次充分诠释了天仪研究院墙上这条slogan

与“巢湖一号”同批次的还有三颗卫星正在研制,今年就能达到发射状态。“巢湖一号”标志着天仪率先实现国产商业SAR卫星批产组网和在轨商业化运营。

2 “巢湖一号”各项指标一览

那么,天仪是何以做到“更快,更小,更好”的呢?
就凭“努力”?
杨峰口中的“努力”、天仪身上的气质,实乃“务实且激进,靠谱且狂狷”是也。
 

务实的生存之道: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创业公司要先“站稳脚跟”,要想清楚所处赛道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天仪开局可谓剑走偏锋。卫星最为人熟知的用途无非卫星电话和导航GPS,当同行正在通讯和遥感这两个利润丰厚的市场厮杀时,天仪却选择了国家队无暇顾及、创业团队无意涉水的空间科研市场。为什么?

起初,关于天仪要做什么类型的卫星,杨峰和创始伙伴们有过一次争论。科学家出身的联合创始人提出做卫星平台,学习体制内航天单位的做法,换一个机制做同样的事,瞄准同样的市场。这种模式风险低,技术和商业上都驾轻就熟。

杨峰反对的理由是,沿袭体制内的模式,无异于和国家队直接竞争。
“初出茅庐的天仪没有和航天五院、航天八院、中科院甚至是大学实验室竞争的实力。第一次的创业经历告诉我,要成为中国的 SpaceX,天仪首先得活着。而活着,天仪需要避开国家队,找到适合的生存空间。”

讨论正激烈时,一个朋友找到杨峰,想让天仪的卫星带一个载荷上天。也正是这个突然的请求,让杨峰眼前一亮,看到了科学实验微小卫星的可行性。他在一次演讲中提到,太空科研缺的不是钱,是商业机会

“对于很多想要做太空实验的科学家来说,一辈子有一次机会就很不容易了。我认识的一位天体物理学家从 NASA 回国后,想在太空验证其理论研究成果,但由于在排队的项目已经很多了,他至少要等到2025年才有机会开始排队。巨大的供求差让我们看到了机会,所以我们当时选择了自主研发微小卫星的平台,来为科研院所提供短周期、低成本、一站式的解决方案。”

直到现在,天仪仍保持着卫星自主研制、独立运营的模式,和传统卫星制造商形成了差异化竞争态势。

“我们只卖服务,不卖卫星。”举个例子,同样是卫星星座,国家队的打法是一个院所负责制造,另一个院所负责运营;而天仪自己制造、自己运营,提供图像、数据等服务。

3“巢湖一号”和第14次发射任务的专属徽章,类似的专属徽章在天仪办公室有一整墙。更多文创产品,某宝官方店铺“天仪研究院”有售
                           

“激进”的发展之道:用互联网的逻辑做航天


能在短短六年时间内实现提供数据和服务的能力,杨峰的发展之道是用计算机、互联网的逻辑做航天。小步快跑,快速迭代,不断试错,敢于“冒进”,最终实现一个效果:降低成本。

‍‍目前创业,天仪面临最大的挑战出在供应链上,因为航天供应链是为了搭配“国家队”衍生出来的。举国之力用于攻坚克难的供应链,怎么是创业公司用得起的呢?

“好的东西我买不起,买得起的东西不好。如何找到一个刚刚好合适我们的产品或者方案,是我们降成本的关键。”

天仪为了降成本能有多努力?星箭分离器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星箭分离器又称卫星解锁分离装置。在箭星分离阶段,它既要保证卫星与火箭的分离成功,还要给卫星提供合理的分离速度。如果分离器失效,就意味着卫星分离失败。

一开始,天仪技术团队准备花60万元买现成的器件,但临到杨峰签字的关头,他把笔一撂,不签了。

因为他瞄了一眼图纸,星箭分离器就是“一个铁盒子,里面一个弹簧,外面一个开关”,就这也要60万?杨峰决定按着图纸,照葫芦画瓢,自主研制。
且慢,堂堂航天关键器件,竟然这么简单?笔者撸起袖子也准备干了。

4星箭分离器,确实是个盒子

这个决定在内部遭到了反对:“前期研发投入可能就不止60万,制作成本也不一定会降低,而且可靠性还要经过大量测试,一旦出现问题,就会导致整个发射任务的失败。值吗?”

但杨峰算的是另外一笔账:“一颗卫星一次成功花一个亿,如果我能把这个成本降到一千万,甚至一百万的话,那失败个几次有什么关系?”

大家开始想尽办法研发、测试,却很快碰了壁:测试需要在无重力环境下进行,而租用实验室,一次就要几十万。

天仪技术团队的解决方案是:在一楼铺张尼龙网床,上面铺几张棉被,直接把卫星模型和分离器从二楼往下扔。经过几百次的“抛星测试”后,天仪工程师终于把星箭分离器造了出来,成本只有原来的1/10

这样的场景在天仪是家常便饭。很多航天人来天仪参观后发出感叹:“这你都能干出来?”

天仪的计划团队来自于不同的行业,‍‍在体制内干过航天的,也有来自于其他行业的同事,在遇到类似星箭分离器的问题时,往往会产生技术路径上的分歧。

航天出身的同事会说,太激进了,‍‍会出问题;其他行业来的同事会说,必须得激进,必须得尝试,‍‍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干脆就一人做一套试试看,拿结果跟我说话。‍‍但是从我个人的角度上来说,我更加支持‘冒进’的选择。”

如果一个是为了保险而选择成熟的路径,另一个是为了进步而选择冒险的方案。在传统的航天的逻辑下,一定是选前者,‍‍但是在天仪的文化里面,一定是选后者,去尝试新的、有价值的方案,比如能不能把成本降低、能不能把指标提升、‍‍能不能把重量降低等等。

“如果能够为这些目标带来‍‍进步,那么牺牲一些安全感,我们是能够接受的。”

多样化的团队,让天仪变成了一家极富想象力的公司。他们不仅想得出“抛星测试”这种离谱又很有道理的方案,还想让正在读这篇文章的你,成为卫星用户。

“航天是一个非常有想象力的一个市场,它的发展逻辑和计算机、手机、互联网这些是一模一样的。”

智能手机上拍照的功能原来叫照相机,打电话的功能叫手机,写字的功能叫PDA,导航的功能叫导航仪,音乐播放的功能叫MP3……这些原来都是独立的产品和设备,通过软件的方式被整合到一起成为一个硬件终端以后,就有了搭载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App的智能手机。

当年摩托罗拉的翻盖风靡全球的时候,大家想到这一层了吗?没有。
卫星是一样的。现在的遥感卫星用来拍照,通信卫星用来打电话,导航卫星服务于你车上的导航仪,还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卫星:气象卫星、科研卫星、电磁监测卫星等等。

“卫星未来很可能会形成一种高度一致化的硬件产品,但是通过软件来调度硬件的各种功能,来面向不同的行业、不同的用户。未来我们希望能够把我们的用户往更商业化、大众化的方向去推进。”

航天体系、政府部门是卫星行业的传统客户,而天仪已经把这个边界拓宽到了商业企业。“甚至于推向一些个人,这些都是传统的航天没有覆盖到的。”

背景多元,行业想象力丰富,再加上强大的执行力,这是天仪团队独特的优势,也是天仪能够产出激进的方案并创造价值的根本原因。

6天仪团队在实验室

激进的方案源自于多样的战术,但在战略上,团队所有人极度统一。“所有人对于正在做的事情高度认同,所以大家都投入了极高的热情和所有的时间在工作上。”

气质相符,这是杨峰为团队招人的思路,也是他梦中的投资人的模样。
 

靠谱的为人之道:不讲故事的创业者


资本市场应该叫做文学和演说市场,因为似乎所有事情都需要一个令人血脉喷张的故事。

“我一直追求对于一个行业深刻的理解和‍‍正确的认知,也希望我给人传递的是正确的‍‍情况,而不是假设的繁荣。如果我有人设,我希望是‘靠谱’。”


他是那种会‍‍5分钟时间描述未来有多好,但是花55分钟来谈现在有多惨、以及怎么在惨的过程当中来解决问题的创始人。


这样会吓走很多投资人。“也有很多人劝我这样做是不对的,‍‍说我应该学会投其所好地给投资人讲故事。”


杨峰只想带着天仪活得久、活得好,不想只讲一个好故事。


2016年给投资人讲的故事,现在依然可以拿出来讲;当初绘制的战略图,今年仍然可以拿出来用,只不过当初蓝图里的将来时,许多已经变成了现在完成时。


“这里面的拼图,我已经一块一块丰富起来了。现在我还可以拿这张图,继续去丰富我未来要做的事情。我觉得挺牛逼的。”在今年天仪的董事会上,杨峰对赛富的董事说道。

赛富基金和名川资本是最早投资天仪研究院的一批投资人之一,也正是这一契机,让杨峰和王求乐擦出了火花。

同为理工出身,杨峰和王求乐的交流,充满了aha moments。把卫星行业中发生的事情,用计算机行业、手机行业的模式往回看,很多是一模一样的。

“求乐总特别‍‍能够秒懂我的想法,这是一个很愉快的事情。”

这俩人的缘分,不止聊行业。2016年不仅是天仪诞生的年份,也是原赛富投资基金合伙人王求乐在阎总支持下创立名川资本的开始,名川和赛富共同组成一个团队,一起评估和决策天仪项目。

天仪团队和王求乐,还在创业邦星际营有过交集。天仪联合创始人、CTO任维佳博士,作为第六期学员,在星际营受训过,与各行各业的创业同仁切磋创业技艺,接受资深投资人和专家们的辅导,而王求乐是星际营长年陪伴嘉宾,几乎每期开营都必去。任博士来自国家院所,有深厚技术背景,在星际营他学到了拥有天然技术优势的科研人,如何有效地建立市场思维,如何学会和投资人打交道。

“求乐总是工程师,对计算机、通信和软硬件技术具有深刻的理解。”因此,名川团队投资天仪这种高科技企业,具有天然的优势。从十年前的半导体,到今时今日的云安全、工业软件,名川都是最早一批踩在行业资本周期上的人。

同样追求对行业深刻的理解和洞见,让王求乐和杨峰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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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峰对靠谱的追求,沙中取金般吸引了一批气质相近的投资人,互相之间的信任,也因此更容易生根。


杨峰膨胀过。“有一段时间,我自己口袋里没几分钱,但我特别想去投资其他的创业公司。”


商业航天自2015年政策放开,创业公司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天仪虽然是行业里早起的鸟儿,但有时候也面临着跟同业抢人的尴尬情况。


杨峰持续关注着上下游企业的人才动态——挖不到的人,往往都想自己当老板——他们自己创业之后,杨峰的心就痒痒,“就特想去投给他们投一点,让他们来构成我所谓的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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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投资人出面‍‍破了一盆凉水,给拉住了。他们提醒杨峰,拿SpaceX当学习榜样没问题,人家是大象我们是蚂蚁;但一个蚂蚁,小小的肚子,不能学大象那种胃口。


“的确‍‍当时很膨胀,没有理解这个说法,还挺不乐意的。现在才意识到他们说得挺好。”


 狂狷的追梦之道:dream big, dream bigger

杨峰从来不避讳自己对SpaceX和对马斯克的敬佩。“SpaceX的火箭各项指标现在不仅比中国航天强,它比美国航天还要强。马斯克是用一种自己完全的独特的方式‍‍干出来了航天,把原来的供应链完全打破,然后‍‍一骑绝尘。”

做中国的SpaceX,是他创业之初就有的梦想。和美国不同的是,在中国,商业航天可能不会是一家独大的,而可能会是国家队和商业公司一起‍‍形成合力。

“商业航天不等于民营航天,也不等同于民用航天,它对应的应该是计划航天。”在杨峰的观点中,只要是通过立项国家任务的都不是商业航天;而通过商业化的方式判断市场需求而先行投资,然后再销售产品和服务的,这都是商业航天。商业航天就是市场经济的航天。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两只手,一只是国家宏观调控的有形手,一只是市场调节的无形手,两只手缺一不可。我认为计划航天+商业航天是一种非常好的组合。”

7 2019年中国航天大会,参会者有国家相关主管部门、军工集团、科研院所、航天企业和国际宇航组织的领导以及知名专家学者。天仪研究院是受邀参加此次大会主论坛的唯一一家商业公司

杨峰也从来不避讳自己对某些营销号夸大SpaceX和星链威胁的鄙视。实际上,他不仅要把天仪做成中国的SpaceX,他还要做中国航天的布道者,接受采访、做自媒体,向公众普及商业航天知识。杨峰的抖音账号,现在已经有11.5万粉丝,视频内容非常小白友好。

“我是杨峰,一个造卫星的创业者。”这是在抖音上,杨峰每次必说的开场白。他很高兴自己被称为低配版马斯克,“虽然我们现在离马斯克的确还有差距,但是我们非常有信心。给我一定时间,我一定能够赶超他。”


[1]根据卫星的重量,一般分为小卫星、微卫星纳卫星、皮卫星等四种,其中,100-500公斤称之为小卫星10-100公斤为微卫星1-10公斤为纳卫星,小于1公斤为皮卫星(来源:上海交通大学重庆临近空间创新研发中心)

本文来源:名川资本